第77章(2 / 2)

平江的百姓过着安静平和的生活,又富裕,哪怕是最普通的人户,也是不愁吃穿的,小户人家都有世仆,稍微有钱一点的,家里还有藏书——这个时代不是人人都能有藏书,一般来说,书籍是父传子,子传孙,一代代的传下去,才能称得上是家学渊源。

藏书,也得有几十本才能叫藏书。

虽说已经有活字印刷了,但书籍从来都是统治阶级的东西,不是人人可读的,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文盲。

太平年间,书籍就是财富,谁家的藏书越多,谁家就越清贵,社会地位越高。

当年林老爹求娶老姑娘杨氏,看重的也是杨父手里的藏书,杨家穷的连饭都吃不上了,都不愿意卖书,宁愿守着那些书饿死。

可惜林老爹的主意落空,杨氏出嫁以后,杨父靠着林老爹的聘礼缓了口气,就从家族里过继了个男娃,藏书和家产,自然也是要传给这男娃的。

读书人多了,就会不驯,他们觉得自己懂一万个道理,他们只是时运不济,不然一个两个都能直冲云霄。

反而是不读书的人听话,他们不懂什么大道理,只知道上面的人说什么就是什么。

林渊这时才明白,为什么古人一直会限制百姓读书——除了笔墨纸砚昂贵的原因以外,更重要的还是统治。

林渊对宋石昭说:“有一事要麻烦先生。”

宋石昭:“下官必办得妥帖。”

林渊:“开文会,那些读书人……总得治治他们。”

免得他们来碍手碍脚,眼高手低,大道理说得头头是道,张嘴就是圣人言说孔孟道理,在林渊眼里,他们还不如种地的农人有用,农人好歹能带来粮食,这些人会什么?

不事生产,只会死读书,就是当官——林渊都害怕他们出去危害一方。

宋石昭笑道:“那就交给下官了。”

于是宋石昭挑了二十多家递了帖子,邀他们家的儿子孙子参加文会,文会是雅事,就是一群人坐在屋子里聊天喝酒,做几首诗,或是写几幅字,如果荡漾一点,还能招妓,写好的诗叫妓女唱出来,传出去也是文人逸事。

林渊有时候都不明白,最看不起妓女的就是这群人,把妓女捧得最高的也是这群人。

十成十的印证了古代版“真香”。

被宋石昭递了请帖的都去了,一个个都还挺兴奋。

毕竟宋石昭虽然之前被冷落了,可最近又被南菩萨带在身边,别说比以前差,明显是比以前更好了。

抱上这样一条腿,难道还是坏事?

再说了,南菩萨也还没开科举,想晋身也没机会,但只要有宋石昭引荐,凭他们的本事,当个官还不是手到擒来?

宋石昭先是挨家逐户的跟他们闲聊,每一个的名字他都叫的上来,连对方的爹是谁,家里有没有出名的人都知道,各家的藏书也都清楚,被这群读书人夸得飘飘然。

然后宋石昭又说:“如今南菩萨初至平江,有许多事情要做,奈何人手不够,施展不开啊。”

这群读书人就开始跟着一起叹气,说:“这可如何是好啊!”

“是啊,毕竟读书人少,懂道理的就更少了,百姓懂什么?愚民而已。”

……

宋石昭又夸他们,说他们都是难得一见的人才,就怕他们不愿意相帮,毕竟士人清高,贸然请他们去做官,害怕他们觉得是羞辱。

这群读书人又说:“宋主管哪里的话,天下兴亡匹夫有责,我等虽是读书人,却也知道轻重缓急,怎能那般不知道理?”

于是宋石昭就高兴了,当下就定了几个人跟他一起去见南菩萨。

没等另外十几个读书人说话,就拉着那几个人走了。

林渊也给他们封了官——没实权,样子货。

这几个读书人回到家,才恍惚的发现,自己这就是官了?

他们几个一出现,别的读书人就又恨又妒,读书人最厉害的是笔和嘴,他们联合起来,准备把那几人弄下去,至于到时候谁再上去,那就是之后的事了。

不过这样一来,这些人开始变成了林渊的应声虫。

毕竟他们也发现了,当官不难,只要让南菩萨看到他们,他们就能一鸣惊人。

第89章089

“少爷,新进的笔。”小厮把笔在桌面摆开,一脸堆笑,“吴掌柜知道您当了官,便把今年最好的都送来了。”

大大小小材质不同的笔墨纸砚在桌上排开,便是家里最富裕的时候也不曾有这样的经历,冯钰放下手里的书,走过去仔细鉴赏。

冯钰是读书人里被封官的三人中的一个,他年纪不大,二十五六,面白无须——留须是爱好,也有人没这个爱好,他的手里拿着笔,不停的用指腹摩擦笔杆,他以前可想不到自己能有今天。

他们冯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家族,别的大家族动辄几百人,就是没什么钱和权力,一家子人在那,别人总要给些面子,像他们就难了,子嗣不丰,冯钰是他父母唯一的儿子,上头有七个姐姐,父母虽然也有兄弟姐妹,但生的也不多。

外头的人都笑称冯大家生了七仙女。

他七个姐姐都嫁给了读书人家,想尽办法从夫家弄来书给他看,就希望他有朝一日读出个名堂,光宗耀祖,也能让她们在夫家的摇杆挺直。

但冯钰从没跟友人说过,读书如果只是为了当官,就没那么清高了。

人们会说他功利心重,这样一个功利心重的人能当好一个官吗?朝廷的科考也形同虚设,普通学子再有文采,都没有出头的日子。

久而久之,好像当官反倒成了一件丢脸的事了,读书怎么能是为了当官呢?这个理由不体面!所以他们一群不得志的读书人聚在一起,都觉得如果为了当官读书,那就太庸俗了,这样的官也成不了什么好官。

直到现在,冯钰还有些恍惚,他还记得那天,自己去参加文会。

虽然冯家在平江不是大家族,但经过几十年的经营还是有些口碑的,原本要请的是他的叔父,但叔父生了病——病的太巧了,他走时没有细想,还在为叔父这个恰到好处的病雀跃。

现在再想想,那应该是自己父亲动的手脚。

他信心满满的前往诗会,冯钰觉得以自己的本事,压得那些往日好友抬不起头太简单了。

甚至于他也不把宋石昭放在眼里,在他们这些年轻才子的眼里,宋石昭只是个管商户的,商户自古就是贱籍,哪怕元朝尊卑不分抬高商户的地位,在他们眼里,商户都是低级的。

但真等见了真人,冯钰才发现自己有多狭隘。

一叶障目这个词似乎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。

他们自以为是的学识在对方面前就像是小儿玩闹。

冯钰看着宋石昭在那笑,不知道为什么,他整个人都是僵硬的,他觉得那笑是嘲笑,嘲笑他们痴傻。

就像老虎看着一群小猫争斗,连管一管的想法都没有。

家里人曾说他是男人身子女人心眼,自幼想的就比别人多,所以看到宋石昭的笑容后,他全身沸腾的血液就像遇到冰一样重新凉了下来。

冯钰拿起一支笔,在纸上写了“自以为是”四个大字。

小厮看到这四个字就吓住了,但什么也不敢说,不敢问。

冯钰最后一笔断了,一幅字毁了,他放下笔,转头问小厮:“若是猛虎下山,一般会怎么做?”

小厮不明所以,但还是说:“一山不容二虎,老虎去了哪儿都要争抢地盘。”

冯钰:“……你说的对。”

南菩萨如今就是下山的猛虎,他们这些读书人就是不自量力要跟他争抢地盘的人,只不过南菩萨现在还在用温和的办法,等他久久见不到成效,嫌麻烦了,就算真的举起屠刀,只要虽然找个理由借口,难道还能有谁真的反他?

城外驻扎的军队可不是用来看着玩的。

夜里,冯钰走出家门,走向宋府。

他不会像另外两个被封官的一样以为被封官是自己本事大,运气好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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