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8节(1 / 2)

非洲动物竟然冬天也出来放风,几头长颈鹿在围栏里互相追逐打架,玩儿得不亦乐乎。“大长脖子,大长腿,挺像你的。”周遥说。

“长颈鹿的眼睫毛也有这么长啊,真漂亮,也像你。”周遥很欣赏地又瞅瞅身边人。

然后,其中有一头雄性长颈鹿,从四腿之间,悄悄地伸出了不太常见的第五条腿。

围观游客都一片默然,周遥瞿嘉也一愣,没有近距离见过。那第五条腿还会伸缩变长的,终于看明白了,瞿嘉窘迫地调整自己视力焦距,周遥把脸埋到瞿嘉肩上乐。

这就是他们平时走路最亲密的姿势。

那时的社会上,还没有那么多关于同性关系的知识普及,搞同性恋也很见不得人,都掖着藏着,都在东单公园厕所里偷摸着呢,不敢在大街上。所以,在北京大街上勾肩搭背的俩半大男生,在旁人眼里,这就是哥们儿、好朋友,不会怀疑到其他,也不能被人怀疑到其他。

张国荣1997年才终于在香港演唱会上公开表白出柜。

大陆同年代还有一位歌坛一哥,叫毛宁的,都到2000年了,还因为是同性恋而前途尽毁,销声匿迹。

所以,瞿嘉和周遥什么都不是。他们就是发小儿,铁瓷的哥们儿。他们心里明白,身边有一两个密友知道,其余的任何都不能表露。

那只雄性长颈鹿就是反季节地发情了,追着圈里其他几头鹿狂奔,一脸饥渴,又忽闪着长睫毛四处卖萌求偶,求母鹿关注。

俩人低声窃笑,耳根却都涨红了,外套下面猛地热了。那种冲动陌生其实又熟悉,让人害臊又慌张的……

初五的那天晚上,瞿嘉又回去“杰杰”唱歌了。过年晚上全家出动消遣花钱的人很多,歌舞厅都爆满,老板几次三番邀请他去唱的。

瞿嘉是肯定不想让周遥来,周遥就说,就想听你唱歌,我就坐在台下,你唱你的,我听我的,我不给你捣乱。

附近这条大街上,车都挤满,好像全北京的豪车在晚上全部集中到此地了。行人在车流缝隙里穿梭,互相争抢地盘。

瞿嘉那时裹着羽绒服,戴个鸭舌帽,还戴一个有毛绒护耳套子的耳机。

那当然是周遥送给他的,可爱着呢。而周遥是从他二叔周春城那里“顺”来的,现在在全家亲戚那里戳号就是“周扒皮”,什么新鲜时髦玩意儿一转眼就顺走了。

瞿嘉背着吉他琴盒,两人一起走在黑暗中。过马路时,周遥轻揽了瞿嘉的腰,示意对方躲着车。

旁边不远处好像已经有人认出来,大喊“嘉——”“啊我们嘉嘉来唱歌了——”

两人迅速分开了,互相打个“回头见”的眼色。周遥心里不舍,又感到骄傲得意,用嘴唇隔空“呗儿”了一下,赶紧拉低帽檐消失在黑暗中……

周遥这回可精明地戴了隐形,是有备而来,因为他坐在客厅最后排的沙发座,不戴眼镜无法欣赏到嘉爷的丰神俊朗。

瞿嘉那天晚上唱了好多歌,一首接着一首,仍然轻拨着琴弦,毫不费力地吟唱。后来又放下吉他,跟乐队的键盘手嘀咕几句换了位置,弹着键盘唱歌。老是不来找乐队朋友合练,琴技其实都退步了,时常蹦出几个错音。但现场很乱的,瞿嘉心情也好,弹错了对台下害羞自嘲地一笑就被大家嗷嗷地吼过去了。瞿嘉好像也不唱《谁明浪子心》了。

有些歌是周遥特别喜欢的,也有些是现场观众点唱的。

有一首歌当时还没正式发行,一个月后专辑才面世,但地下乐团们已经有人会唱。瞿嘉在现场就唱了一遍,那是后来打榜爆红的、田震的《执着》。

每个夜晚来临的时候。

孤独总在我左右。

每个黄昏心跳的等候。

是我无限的温柔。

……

拥抱着你ohbaby。

你看到我在流泪。

是否爱你让我伤悲。

让我心碎。

……

短短几句歌词温柔无限,几句就让人要心碎掉。

周遥也发现,瞿嘉有时特别擅长唱女生的歌曲,或者说,男生唱女生的歌,别有一番动人情调。就是用略沙哑的有男子气概的声音,唱出细腻柔情。硬汉的柔情就特能打动人,瞿嘉原本就是那样的人。

当晚,“杰杰”那位服务生一号也在,端盘子端水很忙,对周遥一笑,打声招呼:“哎呀,学生小哥您来啦!”

不用端盘子招呼的时候,白小哥就站在后面的吧台,捋一捋洗剪吹精致小发型,目不转睛地看瞿嘉唱歌。这人然后跟周遥说:“谢谢你来呀,不然我们还都听不到他唱歌呢。他现在都很少来了。”

白小哥从底下拎出一瓶发胶自己喷喷喷,转过脸对着吧台里那面大玻璃镜,掏出润唇膏,精细地涂了一遍,抿一抿。

小哥悄悄坐到周遥旁边,沙发扶手上,给他看:“这个唇膏特好用的,你也可以买个试试,‘小护士’的。”

周遥问:“什么牌子?”

白小哥笑说:“就叫‘小护士’啊,国产的,便宜又好用!超市柜台都有卖,你给嘉嘉用。”

周遥平时还真没那么精致细致,不太懂,俩人于是凑头研究护肤品,可找着了共同话题。白小哥就热情地指点:“哎你看,瞿嘉脸就发干,缺水么,你给他补水!别再用‘可伶可俐’洗面奶爽肤水了,啥玩意儿啊,那个越用越糙爆一脸痘痘!上‘东洋之花’补水小面霜,上‘欧莱雅’。”

台下再有粉丝递水的时候,瞿嘉都摇头不要,手边就放着一大杯某人给他沏好的八宝茶水,各种润喉佐料堆满了大号玻璃杯子。那些东西应该是清肺去火的,肯定也有利尿功能,喝得瞿嘉中途就老想去上厕所。

尤其唱《同桌的你》,唱到结尾“啦啦啦啦啦啦啦”,然后吹了一段口哨,卧槽,真憋不住了。瞿嘉给台下一挥手,打个手势,跑了。

台下一阵起哄和躁动:你快回来——

“真可爱,真好。”白小哥这时转过脸望着周遥,“我还是太老啦,岁数大了,心都老了。”

周遥还没回应,白小哥自顾自地说:“他唱歌容易嘴巴干,冬天北京太冷,皮肤也干。嘉要是我对象儿,我肯定弄一全套各种霜给他天天敷着。”

周遥嘴一撇,小声道:“他有对象了,你甭琢磨了。”

“知道了。”白小哥一笑,“我以前,也有一个朋友。五六年前了,那时候他先来北京的,他过来我就跟着一起来了。在家乡待着也没前途,就在北京混口饭,挣点儿钱呗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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