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0节(2 / 2)

人牙子只会把他卖掉,皇帝却恨不得他去死。

郑将军从林将军那里得知他不愿暴露身份,便派了几名将士扮做家仆,将他这位翘家的“叛逆少爷”请上马车。

车中,一身老管家打扮的郑将军幽怨地望着他,每根胡须都写满心力交瘁。

道路尽头,时缨的身影逐渐缩小,直到再也看不清。

他压下心中落寞,诚恳地向郑将军道歉。

郑将军似是积攒了许多话要对他说,但最终,只化作一声叹息。

“臣原以为,殿下出走是因赌气,可现在看来,殿下在林家过得甚好,倒是臣做了次恶人,非要请您回宫。”郑将军的神色无奈却欣慰,“您比来时开心多了,之前,臣只怕您……没什么,见您平安无事,臣就放心了。”

他知道对方的未尽之言。

郑将军唯恐他想不开寻短见。

彼时,他了无生趣,虽然不会故意自戕,但也确实找不到任何活下去的意义。

所幸他遇见了时缨和林将军一家,而今他思及日后,竟难得体会到一种名为憧憬的情绪。

期盼与他们重逢,一起实现共同许下的心愿。

——河清海晏,盛世太平。

云霞灿烂,天光消融,马车辚辚飞驰,驶入江南如画的暮色。

……

室内灯火氤氲,屋外雨声渐止。

“回到京城,任我千般求情,郑将军还是吃了挂落,彼时我外祖父刚从灵州归来,陛下指望他南下平叛,怎么也要装出很重视我的样子给他瞧。他表面上大发雷霆,谴责郑将军置我的安危于不顾,实则肯定在埋怨他为何没把我丢在外面自生自灭。但郑将军也算因祸得福,他本该随我外祖父一道前往荆州,若非此番闭门思过,便要一去不复返。”

“苏家出事后,郑将军急流勇退,主动告老还乡,前些年已经过世,也算喜丧。”

“至于你,虽然我后来食言了,没能等到你,便被发配至灵州,但……”慕濯轻叹,“阿鸢,我的亲人、朋友、师长接二连三离我而去,整整十年,我是想着你,才在漫长的无望中看到一线生机。虽然在你眼中,我和其他孩子一样,并没有什么特别……”

“还是有的。”时缨认真道,“你比他们都长得好看。”

“多谢。”慕濯一笑,她的手指已落到他的眉梢,沿轮廓细细描摹。

“只论样貌,你除了长开些之外,其实并没有变化太多,”记忆中的孩童渐渐复苏,她不由慨叹,“但气质完全不一样了,那时候你又闷又倔强,却一眼就知是好人,现在么……”

她戏谑道:“浴佛节那天,你撞翻我的灯,导致我先入为主,认定你绝非善类,更不可能把你和以前的玩伴联系在一起。当年你会因为旁人言语冒犯我,为了我跟他们打架,他们十来个,全都比你年长,你一点都不惧,居然还打赢了。”

“我倒是不介意再为你打一场,可惜对手不堪一击。”慕濯顿了顿,似是有些遗憾,“太子殿下不禁打,我怕一时没控制好力道,直接送他去见阎王。”

时缨忍不住笑出声,将脑袋埋进他怀中,尽情呼吸他衣服上皂角的香气。

“你已经为我‘打’过了。”她轻声,“而且同样是以一敌多,与陛下、安国公和太子相抗。”

他说她是他的光,但他又何尝不是她绝境中的救赎。

“阿鸢,我只庆幸梦里的事情没有发生。”慕濯收拢手臂,“这一次,我没有选择错误的路,为自己的执念而毁掉你的人生。”

不再是贪恋儿时的温情,枉顾她所想,二话不说将她禁锢在身边。

他想与她共赴余生,只因心悦她,倘若她永远不会为他动情,相守带给她的唯有痛苦,他纵然不舍,也会予她自由,任她天辽地阔随心而去。

时缨抬起头,灯火在眼底跳动,映照出熠熠光华。

她明知故问道:“那如今,你如何看待我?又是出于什么念头想要我留下?”

“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,我钟情于你,此生别无所求。”他说罢,如愿看到她莹亮的眼眸,以及绯色渐染的面颊与耳尖,轻轻笑了笑,低头吻住了她的唇。

第87章“就……就在这?”……

随后几日,灵州刺史府经历了一番改头换面的整顿。

虽然这些年,此处被皇帝和孟家的眼线盘踞,里里外外几乎渗透成了筛子,但也不乏勤勉做事、一心为民的官员,慕濯代行灵州大都督之职,令其掌管庶务,直到新刺史走马上任。

他并未急于向朝廷传信、要求调派新刺史,反而有模有样地安抚遇难者家眷,仿佛婚礼当天走水的确是一场意外。

将士们也颇配合,不少人装作在事故中受伤,甚至“诈死”,以免露出端倪。

百姓议论纷纷,他们虽未到场,无缘目睹真相,但横看竖看,都像是灵州刺史等人在婚礼上闹事,企图暗算岐王和王妃,谁知偷鸡不成蚀把米,将自己的性命搭了进去。

一时间,对那群平日里庸庸碌碌、只会给军队使绊子的官员更加鄙夷。

时缨却乐得清闲,因留在阁楼内的细作悉数葬身火海,将士们又刻意含糊其辞,导致整桩事件变得扑朔迷离,她作为当事人,迟迟没有露面,细作们的家眷以为她被岐王强取豪夺,反抗失败,落得心灰意冷,才拒不现身,百姓们则以为她也受了伤,休养期间不得不闭门谢客。

只有王府的家仆们知道,她整天逍遥自在,与岐王的感情也更胜从前,有时候仅仅一个对视,都能瞧出如胶似漆的意味。

也是,毕竟经历了一场正经八百的婚礼,还携手逃出阁楼,怎么说都算是生死与共了。

九月初,那些家眷陆陆续续搬离灵州,至于是老老实实回乡还是进京告御状,便不得而知。

但灵州终于成为慕濯的地盘,念及林思归在北夏的行动,他决计去各大营巡视一圈,让将士们早做准备,以便随时启程,与林思归里应外合、攻入王庭。

林思归的身份仍是秘密,但北夏太子突然暴毙的消息已经传开,军中将领皆认为这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。

北夏皇帝子嗣众多,储君一死,其余皇子必将争得头破血流,倘若北夏陷入内乱,大梁赶在此时出手,定能使之元气大伤,保边疆十余年太平。

有人担心北夏国师尚在,他一出马,想必会迅速稳住局面,但慕濯胸有成竹,只让他们耐心等待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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